陈太宏与他父亲间的故事
顾少俊
陈复尧是黄埔抗战老兵,92岁那一年,他开始卧床,近5年了,儿子陈太宏一直精心照顾。陈太宏是一个下岗职工。他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,书写人间大孝,龙腾虎跃,气势恢宏。
1959年,陈复尧一家搬到农村生活。陈复尧辛勤劳作,一家人俯就得过。陈复尧宽厚通达的品格赢得乡邻的敬重,且对他的子女们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。
陈太宏的母亲过早地过世了,同胞四人只上了小学,以后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。陈复尧觉得对不起孩子们。一年除夕,一家人团圆,父亲说出了心中的愧疚。孩子们异口同声:“爸,你生了我们,养了我们,供我们上了小学,够我们用了。”
陈太宏是同胞四个中最小的一个,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最长。哥姐们都出去了,陈太宏在家乡做点小生意,顺便照顾父亲。
1989年底的一天傍晚,陈复尧突然晕倒。救护车一路鸣笛来到医院,陈太宏和医护人员一起将陈复尧推进急诊室。一位中年医生娴熟地检查了一番后,对陈太宏说:“你是患者什么人?”陈太宏回答过后,那医生说:“你父亲很危险,如果要求抢救,立即准备1万元。”1万元是个很大的数字。陈太宏一愣,脱口而出:“能不能少一点?”
“别搞错了,这地方不是菜市场。”医生转身欲走。陈太宏急了,抢步上前:“你们抢救吧,钱,我现在就准备。”
陈太宏来到公用电话亭给几个朋友打电话。不到1个小时,几个朋友赶到,钱凑齐了。陈太宏松了一口气。
一个朋友对陈太宏说:“给你父亲检查的那个医生,你得罪不得。他毕业于名牌医科大学,是主任医生。人称这个医院的‘一把刀’。你父亲的性命就在他手上。”陈太宏不敢怠慢,小心翼翼地找那医生沟通,定于明天手术。
第二天七点钟,陈太宏在手术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陈复尧脱离了危险。20天后,医生说,可以出院了。那一次,用去9000多元。
出院前,与医生话别道谢。陈太宏从刚买来的一包“南京”牌香烟盒里掏出一支敬上。对方瞟了一下香烟的牌子,用手轻轻一挡,然后从袋子里掏出“软中华”,点上火,吸了一口,懒洋洋地问:“账结了吗?”又说,“男人活在世界上要有本事挣钱,别活得太窝囊!看个病还讨价还价……”陈太宏陪着笑,一言未发。医生扬长而去。陈太宏想,父亲体弱多病,将来肯定还要和这些医生打交道。真汉子应为担当而隐忍。再说,医生的话有道理。看来,人的心念一转,刺人的话语也会变成帮助悟道的美妙天籁。
出院后,父亲问:“这次看病用了多少钱?”“不多,才一千元。”“这里的医生真好!不但医术精,负责,待人也好!”“是的,这里的医生好!” 陈太宏附和着父亲说。在父亲面前他要藏起无奈和悲伤,将美好和快乐呈现给父亲。陈太宏认为,我们小时候父亲替我们遮风挡雨,我们长大了,就应该为父亲披荆斩棘。
1992年的一天上午,陈太宏送父亲去医院。见门诊室外挂着“专家门诊”的牌子,陈太宏一喜。医生五十多岁,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。他问:“什么地方不舒服?”
陈复尧说:“头发烫,咳嗽,不想吃东西。”
医生拿过一叠单子,一边龙飞凤舞地写,一边说:“胸透,化验血,做脑电图……”
陈太宏想,检查这么多,有必要吗?他对医生说:“能不能少检查几项?”这医生还真好,和颜悦色,耐心开导:“多种疾病都具有发热、咳嗽、食欲不振这些症状。要弄清病因,才能对症下药。所以必须全面检查。老人岁数大了,大意不得呀。这地方我是医生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小伙子,放心吧!”医生的话句句在理,无懈可击。陈太宏只得拿着一张张单子去划价,交款,共花去检查费一千多元。检查结束后,医生开了一瓶止咳糖浆,一盒感冒药,还有一袋消炎片,计一百二十多元。
后来,药吃了十分之一就好了,陈复尧连连赞叹:“这医生不错,有本事!”“是的,这医生挺好的!”父亲愉悦是陈太宏最感欣慰的。
从1989年起,陈太宏做服装生意。晚上把货摆在热闹的街口出售,坚持在24点以后收摊。每晚约可以赚100元。每个月可以有几千元收入了。
陈太宏到温州进货,有时还到更远的一些地方进货,乘火车时,总舍不得买卧铺,都买硬座。货到沭阳,不请搬运工,自己一个人一次次肩扛手提,把货物先送到车站附近的小店门口,请人家帮忙照看一下,然后回家用三轮车拉。夏天时节,他顶烈日,战高温,身上短衫湿了又干,干了又湿,结满了盐巴。
经过一段时间打拼,陈太宏还清了前些年给父亲治病所借的债。
这一切,他没有告诉父亲,也没有让哥姐们知道。
2000年初,陈太宏看到沭阳中医院门口有门面房出售。陈太宏抓住商机,借高利贷买下了房子开饭店。陈太宏夫妇辛勤经营,很快还清了贷款,有了盈余。经营至2010年,陈太宏有了几十万元积蓄。
2011年,陈太宏的父亲多种疾病并发,生命告急。陈太宏立即将父亲送医院抢救。医师们会诊认为,老人多病齐发,来势凶猛,加之年龄太大,挽回生命已难上加难,想根治更不现实,建议采取保守治疗措施,这样还可少一点开支。陈太宏当机立断,决心不惜一切代价,恳求医生全力抢救。最终,把父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,遗憾的是他父亲从此卧床不起,生活不能自理了。这一次,陈太宏花光了他所有积蓄。
陈太宏不能再开饭店了,他要做父亲的全职护工。他和妻子商定,把饭店转给别人经营,再把自己两居室的住房租出去。用饭店的转让费和自己房屋的租金来支付父亲的医药费。他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套房,将最好的一间给父亲住,在父亲的床对面搁一张小床自己睡。这样既便于每个月带父亲到医院检查、换血,又便于对父亲护理。家庭其他成员租一间小民房居住。
俗说,久病成良医。在照顾父亲的过程中,陈太宏看了大量医药书,再结合父亲的实际情况,摸索了一套照顾父亲的方法,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护理工。
陈太宏每天5:30起床,倒垃圾拖地,给父亲洗脸,清理大小便,擦一遍全身,打针、喂饭,中午抱着父亲洗浴泡澡,给父亲按摩等等。最近,因为糖尿病引起白内障,陈太宏每天还要给他上眼药水。
一开始,父亲三天解一次大便,两年前,大小便开始不畅,大便要灌肠,小便要用导尿管。
陈复尧卧床4年多了。陈太宏每天守在父亲床前,有事外出,不会超过两个小时。这4年中,只有每年清明节的上午,陈太宏安排儿子照顾父亲4个小时,他利用这4个小时回乡下给母亲扫墓。其余时间他都在沭阳,都在父亲身边。
现在每个月还要花医药费4000至5000元。
陈太宏夫妇几年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。但他们对父亲特别宽松,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,给他买最好的药。
陈复尧长久与疾病僵持,感到很痛苦。有一次病重时,他担心又要花不少钱,拒绝看病。陈太宏微笑着,耐心地劝导:“现在国家实行免费医疗了,您到医院看病,一分钱也不要花……”陈太宏不论多疲倦,经济的压力多大,都站直身子,让老去的父亲有可以依赖的支柱。
“让父亲有尊严地度过最后的时光”——这是陈太宏漠视所有困苦、劳累和挫折的精神动力。他用自己的身体力行,一点一滴书写人间“大孝”。
陈太宏说:“我不能照顾其他抗战老兵,但我一定能把我父亲照顾好。” 其情之真,让人肃然起敬,其孝之诚,让人潸然泪下。